哥哥
前两天晚上,我到一家卡拉OK酒廊,为他们举办的一项歌唱比赛活动拍照和写稿,在那里逗留到凌晨一点。据我所知,原本不会活在这世界上但是又确实地活着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我的哥哥,另一个就是我。
其实,我老早就知道,这种花天酒地、嘈杂窒息的场合怎么适合举办歌唱比赛?这只不过是一家酒廊的商业宣传活动而已。不过,在我哥哥健威要求之下,我当然要帮忙。
健威是我最小的哥哥,和我一样在亚庇住,但我们不住在一起,基本上我们也很少见面,所以很少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就算他向朋友介绍说:“这是我的弟弟……亲生的哦!”,会相信的人也很少。
大概因为我们的外貌、体型、语气、动作、装扮各方面相差太大了吧,至少有两次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偶然发现我们的关系的时候,都瞪大眼睛笑着说:“都不明白你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哥哥(弟弟)!”
虽然年纪相差最小,但是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他好像不常陪伴着我,而且我当时似乎不怎么喜欢跟脾气暴躁的他在一起,他的朋友我一个都不想认识。反而是六姐--比我年长八岁的健美,在我成长的过程陪伴我走过很长的岁月。
记 忆中,从八十年代末期开始,我在拿笃乡下的家,经济变得很糟,因为父亲把钱全部投资在四哥的学业上(在亚庇念完独中后到加拿大念大学)。大概从那时期开 始,家里的气氛也渐渐地增添了悲伤与哀愁。也许是内心对父母不满,加上缺乏正确的指导,所以五哥和七哥都相继辍学了。
七哥十六岁就找到工作,那是晚间在一间餐厅当卡拉OK“唱片骑士”。印象中他每天傍晚之前就驾父亲的车去工作,然后凌晨一点多才回到家,偶尔会喝醉。由于和他分享一间睡房,所以我在凌晨的时候也会醒过来,我对声音是很敏感。
他对唱歌的爱好就是在那时候培养起来的。从不曾受过音乐教育的他,却有一把好嗓音,在乡下的歌唱比赛和工作时受到肯定和赞赏(他在数年前终于成为“沙巴歌王”),弥补了家庭和学校对他的欠缺。事实上,父母亲和兄长多少也因为家里出了个会唱歌的人而对他刮目相看。
和大部分年青人一样,他在廿岁左右就离开家乡拿笃,到西马和新加坡工作,记忆中我好像没有跟他送别。从此之后,他就不再回到家乡长住了。
当时我对自己的前途茫然不知所措,原本想透过职业介绍所安排到新加坡工作,但是他却大力劝阻我,所以我毅然决定留在亚庇。现在看起来,命运的安排的确很奇妙,这个在我成长过程中不曾扮演很大角色的哥哥,却对我往后的人生起着重要的影响。
我在亚庇很快就找到别的地方居住了,从此之后我不曾和他一起住过。最近,二姐(现代孟母)也搬来亚庇,健威决定跟她一起住。
二姐有一次向我投诉他的坏脾气和不良生活习惯,说他喝酒、夜归什么的……我却一笑置之。心想:“二姐啊,你也很多年不曾跟我们一起住了吧,所以你不了解他的个性。”我发现自己还是熟悉他的。
最近两三年,他的经济拮据,事业上好像很不得志,有一些个人财务的问题总是无法解决。我偶尔会埋怨他的理财能力太差,不过在有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会伸出援手的,毕竟血浓于水。
不过,话说回头,我觉得他的金钱的使用态度有问题,这可能是源自成长过程中因为物质的贫乏和渴望而导致日后的不平衡,进而造成“不花钱就产生严重不安全感”的问题。
其实,我的心理也不平衡了很多年,不过表现的方式却跟他相反。我是“一花钱就产生严重不安全感”,曾经有几年,我明明有钱却宁愿挨饿不吃饭,为的只是节省马币一两块钱。这是题外话。
第一年从亚庇回乡下过春节的时候,我们首次在八个多小时长的旅途中一边驾车一边聊天。他向我透露了他无意中偷听到的秘密,原来,我和他两人是母亲意外怀孕的,而且父母曾打算把我们打掉!
其实这是合理的,特别是把我打掉。母亲怀我的时候已经接近四十岁了,而且是曾经生过七个孩子的妇女、健康不佳、乡下家庭经济困难……
如果一个未成型的胎儿,他的生命是可以被取消的、他是可以不被任何人爱的,那么,我的生命,是否也是可以被取消的、也是可以不被任何人爱的吗?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哥哥。直到今天,每当我想起你告诉我的这件事,我都会深深地感受到,原来自己是如此被人所深爱着。你也一样。